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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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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梅

突然,許洧彬十分中二地大喊了一聲:“春天見!”

眾人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大跳。尤其是韓熠生這種膽子忒小的,直接嚇了一激靈,咋咋呼呼地罵道:“嚇死我了!我的天呢!”

眾人笑成一團。

魏有義用胳膊圈住許洧彬的脖子,將他往自己的方向帶:“我靠!別春不春的了,圍巾織好沒?”

許洧彬搖頭,然後又點頭。

“你又搖頭又點頭是什麽意思啊?”

許洧彬沒說。韓熠生突然扯著嗓門高喊:“故事的小黃花!”

魏有義是周傑倫的歌迷,一聽就來勁了,立馬接上:“從出生那年就飄著!”

“哈哈哈哈,你們神經病啊?”楊芹娜笑岔氣,但又跟著唱,與其說是唱,倒不如說是喊,“童年的蕩秋千!”

話落,楊芹娜用胳膊肘戳了戳許洧彬的手臂,許洧彬會意,笑了聲,柔聲唱道:“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~”

“我靠!你怎麽背刺我們啊?就你搞特殊!給我喊出來!”

“小太監,你裝什麽呢?去ktv就你喊得最嗨!現在還唱起來了。”

許洧彬擺擺手,表示認輸:“沒有,想認真一回。”

魏有義推他:“去你的。”

兩人假意扭打在一起,魏有義身上的羽絨服被擰成一團團麻花。楊芹娜在一側拍了好幾張照片。

陳幸被逗得哈哈大笑,跟著韓熠生一起陶侃他們倆。偶然,她發現腳邊的圍欄下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,與此同時,韓熠生也發現了,他正準備蹲下,卻見陳幸已經先一步蹲下。

他想了下,看了眼陸仰,道:“陳幸,我來吧,這兒臟。”

陳幸擡頭看了他一眼,手指早就把那片碎玻璃撿起來了。她覺得好笑,像是發現了什麽特別特別好玩的事情,把玻璃遞到陸仰面前,道:“是碎玻璃啊。”

這塊碎玻璃只有兩節關節那麽大,陸仰接過那塊玻璃,玻璃在五彩的夜空下熠熠生輝。楊芹娜跳起來奪過那塊玻璃,回頭道:“小太監。”

許洧彬甩開魏有義,快走過來,問:“咋啦?”

“你看這塊玻璃。”

“像你的心臟。”

“神經病吧。”楊芹娜白了他一眼。

謝燃站在陸仰身邊,雙手揣兜,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天空。實在覺得韓熠生的聲音太聒噪了,他往後一靠,無奈開口:“沒回來的時候特別想他,現在回來了又煩他。”

陸仰表示讚同。

“那手鐲?”謝燃突然說。

陸仰疑惑地嗯了聲,卻見他看著陳幸。

一旁突然安靜,陳幸擡頭看向陸仰,恰巧陸仰也在看她,陸仰一見她就笑了:“幸運。”

“咋啦?”

陸仰捏了捏她的手指,問:“送你的東西怎麽不戴?”

陳幸道:“太貴重了。我怕弄丟了,一直放在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
陸仰被她的話逗笑。

今晚是很美好的,煙花綻放,朋友成群,愛人在側。

若無世外桃源,與其去尋找,不如去創造。如今,荒地也成一片綠洲,花已滿園。

——

明天高三返校補課,陳幸折完最後一條小白菜,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了幾遍。

鍋裏的水已經燒開了,鍋蓋不斷往上頂。陳幸把布條打濕,疊成方塊扔到鍋蓋上,一下就制止了鍋蓋的放肆。

找了一袋子面條,陳幸把鍋蓋揭開,迎面的熱氣模糊了眼鏡。

下了兩人的份,陳幸又打了兩顆雞蛋。滿心歡喜地靠著墻翻看手機。

【多久回來?】

等了幾分鐘,陳幸關上手機。這幾天冷得離譜,這個房子的地段很好,陳幸的臥室外有一顆迎寒生長的臘梅。

門被推開,陸仰脫掉外套,換好鞋走進廚房。陳幸的話剛到嘴邊,腰突然被摟住。

“回來了。我還給你發了消息。”陳幸晃了晃手機。

“看到了。”陸仰說。

“怎麽不回覆?”陳幸轉身回抱他。

陸仰看了眼沸騰的水,默不作聲地關掉竈臺,攬住她的肩把她帶出去。

“我煮了面。晚上吃面。”陳幸捏他衣服上的紐扣。

“好。”陸仰應道,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。陳幸主動圈住他的脖子,整個人靠在他的懷裏,柔聲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有點冷。”他壞笑道。

聞言,陳幸準備起來,陸仰眼疾手快將她按進懷裏。陳幸剛開始有些宕機,掙紮著起來,說:“我去給你拿毛毯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陸仰將她抱得更緊,低頭碰了下她的額頭,“今天幹了什麽?”

“早上在臥室裏寫了一套新上市的試卷,寫完後去上班了,空餘時間寫了幾篇英語閱讀。”陳幸指向臥室,說完又指向茶幾,“下午你走後我在你坐過的位置上覆習了數學。”

“晚上呢?”陸仰忍不住親她的臉。

陳幸眨眨眼睛:“晚上的話,等你回家。”

話落,陳幸改口:“回我家。”

陸仰好笑:“為什麽不是我們的家?”

陳幸想了想,有些猶豫:“你家在另一邊的別墅區。”

“那我交一半租房費,這裏也是我的家。”陸仰蹭她的頸窩,和她十指相扣,“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了。”

“窗外有臘梅,開得特別好看。”陳幸捧起他的臉,在他的左臉上印下一個吻,“去看看。”

“嗯。”

陳幸拉著他的手向臥室跑去。平時陸仰可能會來小憩,輔導累了就躺在她的床上休息會兒。

陸仰的手很冷,陳幸坐在床上學著他的模樣往他的手心哈氣,握著他的手腕上下摩擦,一邊還笑嘻嘻地看他。

陸仰的耳朵緋紅,喉結滾動了一輪。

“冬天過去後臘梅就雕謝了。”陳幸的語氣略帶惋惜,“它為誰零落為誰開呢?”

陸仰矮下身體,坐在她身側,細細密密地吻落下,他的聲音模糊不清:“我不知道,為你開。”

“我媽很像臘梅。”陳幸又道,“如果真的要形容,我覺得臘梅最適合她。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麽,我肯定答不出來。”

陸仰被她的話惹得發笑。

陳幸突然想起來,蹭地一下站起身:“我的面!”

陸仰想拉住她的手,沒想到沒拉住,站起身道:“我關了火。”

聞言,陳幸的腳步放緩,回頭笑道:“那你先休息會兒,我去盛面。”

陸仰跟著出來:“我給你打下手。”

陳幸好笑:“盛面需要什麽下手?”

“幫你端。”陸仰過去牽她的手。

吃完飯,陳幸回臥室休息,陸仰把洗幹凈的碗放進碗櫃,關上門窗走進臥室。

陳幸躺在床角,身側凹陷,她轉頭,對上了陸仰的目光。

“起來坐會兒。”

“為什麽?”陳幸道。

“剛吃完飯就躺下會積食。”陸仰掀起被子,也靠了過去,擡手碰了下她的眼鏡,“眼鏡也不摘。”

陳幸不假思索:“方便看清你靠近我的每一個動作。”

“像在醫務室那樣?”陸仰道,“每次聽到風鈴響就擡頭。”

陳幸聳聳肩,莞爾:“哈哈哈,我也不知道為什麽,很多時候我容易學入迷,可是每當聽到風鈴的聲音就會立刻清醒。”

“有打擾到你嗎?”

“因為是你,所以沒有。”

——

次日高三返校,陳幸和陸仰聽到了一則消息——許洧彬死了。

冬日的陽光冷冷的,攜著寒氣使所有人的心都好似被瘋狂揉捏,不知不覺間校園裏的花兒落了。

前一天的事在眾人口中被重組起來,一個個碎片拼湊成了一個不怎麽完美的故事。

陳幸只記得一行人組隊去了許洧彬所在的火葬場,火葬場內比外面還冷,又好像沒有外面冷。

許昌捧著一個木頭盒子,許望彬面無表情地立在一側。

楊芹娜第一個開口:“叔叔,這是?”

許昌瞪了她一眼,手指狠狠捏著木盒子的邊緣,指尖泛白,渾身劇烈抖動:“看不出來嗎?我兒子,許洧彬的骨灰!”

“……”

戚琪低下頭抹了抹眼淚,馬錦山眼淚成串地往下掉。

徐燦和把慰問的禮品遞給許望彬,許望彬一一謝過。

馬錦山一邊哭一邊和許昌交流。

許望彬猶豫了半天,還是決定把楊芹娜拉到外面說話,楊芹娜沒問為什麽,只是照做。

外面冷極了,寒風鉆骨髓。

許望彬長高了許多,整個人像個竹竿子,面上也沒什麽表情,和他哥大相徑庭。

楊芹娜看著那張和許洧彬有著八分相似的臉,低下頭沒說話。

她很慢地閉上眼睛,緩了幾分鐘,她再次睜開眼,看到面前有一個紅包,面上是“新婚快樂”四個字。

楊芹娜剛啟唇,許望彬搶先一步說道:“我哥的紅包。”

說完,許望彬手掌一翻。楊芹娜無法描述當時的感受,只覺得冬天的風更加冷更加猛烈了,一團雪將她淹沒了。

反面的紅色紙面上,用中性筆寫了十幾個工整的大字——我不如我弟,楊芹娜卻說我是最好的。我要握緊風箏線。

“紅包本來很鼓。”許望彬按扁明明內部空無一物卻往外鼓的紅包。

楊芹娜的手指捏住兩側,裏面沒有任何東西,她不明所以地擰眉。

“裏面有很多錢,我不知道他拿來幹嘛,又是從哪裏掙的。哥哥的銀行卡裏有很多錢,都在我爸那裏。我想這些錢和你有關,或許你知道。”

“一共多少?”

“22952.52。”

“……我和他有個約定。”楊芹娜沈默了半晌,東風將她的刮得通紅、僵硬,她才悶悶地說道,“我的圍巾呢?他說要在春天送給我。”

許望彬道:“那等到春天再說吧。哥哥救你是他自願的,他換了你的命,他不想讓你死。”

“嗯。”楊芹娜閉上眼。

許望彬嘆了口氣,看上去有些脆弱:“我今天關掉了特地為我哥設置的鬧鐘。”

楊芹娜又嗯了聲。

“還有這個。”許望彬從包裏掏出一個很小的筆記本,大概巴掌那麽大,“我哥的日記本,你可以看看,只寫了一頁。”

楊芹娜接過,許望彬走了。

【二月二十九日:公主,十五歲生日快樂!歡歡喜喜過生日,快快樂樂吹蠟燭!】

【二月二十九日:先祝公主生日快樂!今天公主說對世界沒有感情,為什麽?世界不是很美好嗎?心臟病積極治療是可以好轉的。】

【二月二十九日:生日快樂……她說十八歲生日那天自殺。楊芹娜就像大風中的風箏,我要用力,不然她就飛走了。】

【十二月一日:我想在春天送她一條圍巾。提前祝你生日快樂,希望那天沒送你禮物你不會打我吧。祈福!】

字體由稚嫩到成熟,紙張泛黃,最下面的文字最清晰。楊芹娜都能想象到許洧彬寫這些字時的語氣表情,如果是平時,她會發笑,今天卻提不起嘴唇。

圍巾是冬天才系的,許洧彬卻說要在春天送給她,春天又包括三月四月五月,是今年的春天,還是明年的春天呢?

楊芹娜看了眼日期,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。

寒風中,楊芹娜緩緩蹲下身。呼嘯的風聲模糊了聲音,帶著侵略性的風使楊芹娜沒有知覺,不是懷舊,也不是悲痛。

許洧彬死後一個月,人世間悄然進入春季。楊芹娜沒拿到那條圍巾。

高三年級的接力比賽正式開啟。

徐燦和站在主席臺上賣力指揮。陳幸換上了馬錦山所謂的祈過福保準能拿下第一的“班服”。

這“班服”,就是餓了麽外賣騎手的cos服……

而這場男女混合接力,在馬錦山口中竟然還挺文藝,叫作——跑完青春。

在徐燦和口中卻成了——跑單的一天。

天氣漸漸回暖,但空氣中仍舊殘留了絲絲涼意,陳幸也顧不得丟臉了,死馬當活馬醫吧,至少……比高一那個屎綠色的班服順眼得多。

槍聲一響,陳幸心跳猛然加快。第一棒是魏有義,陳幸看了眼,匆匆收回視線,目光追隨第二棒林佳怡的動作。

林佳怡穿著一條黑色短褲,原地做了起跑的動作,她看起來也十分緊張,雙眉緊擰,秀氣的臉上也布滿慌亂。

這個位置原本定的是楊芹娜,可惜楊芹娜的病情惡化,無法跑步,這一個月一直在靜養,七月左右就準備做化療了。

林佳怡的手往後伸,接過魏有義遞過來的接力棒後,立馬跨步往前跑,她跑步姿勢很好看,但因為太過慌亂,五官亂飛,步伐也不穩。

陳幸看了眼,大聲喊道:“不要緊張。”

林佳怡抿唇,用氣息嗯了聲。伴隨急促的呼吸,林佳怡終於將接力棒傳到陳幸手中。

接過接力棒,陳幸足尖用力地點了下地板,整個人沖了出去,速度快得連林佳怡都沒有反應過來。黑色影子在她身後,她向前奔跑,腳步逐漸加快。

林佳怡看到陳幸結實的小腿,轉頭對魏有義會心一笑。

陳幸的視線略過觀禮臺、國旗、道路中央的噴泉。觀禮臺上一班的人坐在一起,謝燃和韓熠生提了幾箱水過來。

藍色身影在絳紅色跑道上移動,觀禮臺上人聲鼎沸。

她伸手,將接力棒遞過去,陸仰身體微微前傾。

下一刻,手中的接力棒被抽走。在陳幸的眼裏,陸仰猶如離弦的箭,刷地一聲飛了出去。

陳幸下意識擡頭,看到今天的天和身上的餓了麽外賣服撞了衫,這種感覺莫名讓陳幸覺得自己和天空融為一體。

陸仰的身影漸行漸遠,操場上的歡呼仍舊震耳欲聾,天空湛藍如洗,日光如瀑,噴泉波光粼粼。

幾秒後,箭命中靶心。

歡呼愈來愈烈。

徐燦和拿著話筒大喊道:“我們破紀錄了!一班破紀錄了!”

觀禮臺上一班的人齊刷刷站了起來,陳幸註意到楊芹娜也在,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勉強,鼓了一分鐘手掌,楊芹娜再次坐下。

如果沒看錯,在她的身旁,大家都默契地留有許洧彬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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